冰山私家小厨

为我折一枝卡萨布兰卡。

【我哥我☀️24h/08:00】莴苣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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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要你的爱,和你对我的报复。

 你能和我共撰一段糟糕且卑鄙的浪漫故事。”

●精华故事延伸,成为高塔太阳王前的哥哥和弟弟的爱情故事,双纯白好人(全员恶人写多了来点善良兄弟,不是圣母!)。

●叛逆深情狼狗弟弟×温和坚韧王长子哥哥

●赫尼一周年特别篇,双向he,纯爱

●个人XP产物,含大量私设,ooc预警



1.


  日落黄昏,地平线上赤金色的余晖照在通天的高塔上。阳光透过高大的落地窗穿了进来,落在太阳王铂金色的发丝间反射着灼人的辉光。


  太阳王尼布甲尼撒站在窗前,向下望着地面燃起的烽烟,荣耀的高塔在今日即将颠覆。他琥珀色的眼眸平静地凝视着这一切,如同一尊雕塑神像,无悲无喜。


  城门被轰然从内打开,叛军如潮水涌了进来。  


  被女巫以母爱之名拘禁在高塔顶端的莴苣公主,终日郁郁寡欢,以泪洗面。尼布甲尼撒曾经对于这个童话故事嗤之以鼻。

  软弱的公主何不自救?

  直到此刻,他终于有些了然,塔顶是保护是拘禁,塔下欲望诱惑与危险并生。  


  每一处都是死路。  


  尼布甲尼撒恍惚,什么时候自己竟也与她境遇相同。 


  权力和欲望是枷锁,他同样被其锁在塔顶,被塑以金身神像,高高供起,以背替臣子们的欲望——只要打着供奉太阳王的旗号,任何剥削和压榨都成了理所应当。而这随之而来的反噬,自有被捧上神坛的太阳王独自承担。  

  太阳王收回了目光,他踩着金饰珐琅彩蓝琉璃高跟鞋,身着隆重白金色绸缎堆叠的覆罩式袍,象征着王权的狮裘披风从左肩披下,繁复地垂落脚边,蜿蜒至地面。  


  辉煌庄重,神圣威严。

  帝王的冕服厚重庞杂,披在尼布甲尼撒瘦削的身体上让他更似一尊庞然的非人神明。又或像是蛾类的精怪,有纤细的肢角和臃肿毛绒的身躯。

  

  金碧辉煌的高塔顶部好似囚笼,早已空无一人,只听得太阳王自己的脚步。他拖着沉重的冕服,幽行在寂静高耸的走廊间。

  

  仿佛一抹被遗忘的亡灵,尖细的金属高跟鞋跟踏在大理石切割成的光洁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这声音伴随着赤金色的太阳余晖,在空旷的廊间回响阵阵。

  

  他一步一步走向那最高处的王座。

  

  站定。

  坐下。

  

  叛军攻入了塔中,打砸、咒骂、杀戮、叫喊……各种声音从下层传来,这死寂的塔顶竟诡异地多了几分鲜活的生气。

  

  他应该胆寒吧,应该逃窜吧。

  旧的时代已然落下,腐朽的国度即将崩塌。

  他是尊贵的王,太阳的眷属,亦会是恶臭的巴别绝对的殉葬者。

  

  但,他并不意外自己的结局,亦或者说他期待着这一刻的到来。

  

  尼布甲尼撒庄重地端坐在王座上,宛若神明,无悲无喜,等待着迎来自己的终结。


  吱呀——

  王殿的大门终于被叛军推开。

  太阳王向下转动琥珀色的眼珠,看见了那为首的反叛者带着一张黑金色太阳神像面具,勾着殷红色嘴角。

  

2.


  “哥哥,你最近怎么对我这么冷漠?”

  16岁的赫莱尔有些委屈,他扯住了兄长的衣摆。作为王长子的兄长自从开始协助父亲处理政务之后就越发忙碌了起来,他们已经有很长日子没有相见了。

  尼布甲尼撒面无表情地从弟弟手里抽回了衣角,在对方看不见的角度,他染着血迹的手心在微微发抖。


  他刚刚奉父王的命令,亲自处死了被指控妄图谋权篡位的瓦卢瓦——父王的第七个孩子。那个年仅13岁,爱笑爱闹,爱玩乌尔棋盘游戏的孩子。


  没心没肺的瓦卢瓦怎么可能想谋权篡位呢?

  尼布甲尼撒不明白,但这是父亲的命令,王权至高,他不能违抗。


  父王有很多孩子,但只有王长子尼布甲尼撒和二王子赫莱尔同为王后所出,两人关系最为亲密。而其他孩子虽然也是王子公主,但因为母亲的情人身份,在双子之前自然也无望继承王位。


  所以究竟是谁害了瓦卢瓦?

  费尽心思残害一个不受宠的王子,究竟有什么目的?

  这次是瓦卢瓦,下次会是谁呢?

  是他,还是赫莱尔?


  敌人在暗,尼布甲尼撒头一次感到了王室斗争的恐怖,随即又想起父王那坚决不容置疑的异常态度。

  他有一种不好的猜测,这令他后背发凉。


  他不能靠近赫莱尔,无论是为了胞弟还是为了他自己。


  迎面同样穿着华丽王子服饰的图索尔走了过来,是父王的第三子,也是瓦卢瓦同父同母的亲哥哥。


  少年在他面前站定,赤红的眼睛还微微可见泪光。他的目光从双子的脸庞,移动到尼布甲尼撒沾着血迹的手心,三王子图索尔咬牙,用愤恨的声音说:

  “不要装了,我知道是你。瓦卢瓦究竟有什么地方得罪你了?!我们都不是王后所出,对你的王位构不成威胁。你为什么非要置他于死地!?他才13岁!罔顾他平日里那样敬重你……”


  “不是我做的。瓦卢瓦勾结外敌证据确凿,父王亲自下的命令。”

  尼布甲尼撒陈述事实,语气平静,琥珀色的眸子澄澈,清透得像无机物组成的玻璃,叫人看不出他的想法。

  

  他望着对方,下颌微扬居高临下,像是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童。


  “勾结外敌?呵……!”

  图索尔简直要被气笑了,

  “他才13岁,他最是胆小连王宫都没有出过,上哪里去勾结外敌?!你说这话是自己都不觉得可笑吗?!”

  

  愈说愈是愤然,图索尔伸手就想去扯尼布甲尼撒的衣领。但他的手才刚刚伸出就被赫莱尔一把握住,对方阻挡在兄长身前,目光凌然:

  “图索尔,注意你的身份!区区情妇的私生子,也敢冒犯我王长兄?!”

  

  图索尔一噎,弟弟死的不明不白,他的身份尴尬,甚至不能正大光明地找凶手讨要一个说法。王权是座大山,身份是枷锁,此刻,他头一次升起了对权力的渴望和对位高者的嫉恨。

  

  他要爬上高位,要为弟弟报仇,要让凶手血债血偿。

  

  图索尔咬牙,用力抽回了手,快步走过双子身边掀起一阵风,风中传来他切齿的声音:

  “尼布甲尼撒,我们来日方长,你会为你的行为付出代价的。”

  

  “静候光临。”

  争辩无用。而图索尔的挑衅也确实激怒了高傲的王长子,尼布甲尼撒垂着铂金色的长睫,从唇瓣中轻吐出这四个字,平和的语气却更显得目中无人。

  

  “哥哥——”

  年幼的赫莱尔有些担心,他望着兄长,欲言又止。

  

  “为了你我的安全,以后在人前保持距离吧。”

  尼布甲尼撒故意撇过头,不看弟弟眼中的落寞,他最是宠爱胞弟的,他担心自己若是多看一眼对方便会软下心肠。

  

  他已经闻到了阴谋四起的味道,暴风雨前的海面格外平静却更是危险。他深陷其中,绝不能再叫赫莱尔靠近,受到牵连。

  

  “哥哥为什么要惧怕这些?无论有什么纷争诡计我们联手破解就是!难道就因为这些就要让你我疏远吗?我受不了见不到哥哥的日子。”

  比起兄长的谨慎妥帖,赫莱尔固执且要强,无法与兄长见面的日子于他无疑是酷刑。

  

  “赫莱尔——”

  兄长望着他叹气,那一向如无机物组成的非人眸子染上了哀伤,多了几分人类的色彩。

  

  兄长的眼睛很特别,澄澈毫无杂质,是松脂包裹沉淀的清透琥珀,蜜般的颜色。明明应该是干净单纯的样子,但是他注视着某物时,虹膜上的反光却更像是冰冷的玻璃,有种异形的神性,类人又非人的机械感,让人无端心里发毛。

  

  但此刻,兄长注视着他,眼睛因为他多了些鲜活的情感,尼布甲尼撒语气无奈又温和:

  “……听话,兄长很担心你。”

  

  “好吧,都听哥哥的……”

  赫莱尔失落地垂下头。

  那有什么办法呢?兄长宠溺于他,他亦对兄长生不起反驳之心。

  

  但又不同的是,他对兄长还暗含着更隐秘的爱恋,无法诉说,腻在心里,如蜜糖一般粘稠,搅地他的情感一塌糊涂。兄长的眼睛望向他,他便有一种被蜂蜜包裹的窒息感,密不透风,唯有沉沦。

  

  ……

  

  〖传闻:四公主观看角斗时被翻越围墙的狮子重伤致死,其亲弟五王子伤心欲绝。有人曾在角斗场蓄兽笼处看见六公主的身影。〗

  

  〖传闻:八王子吃下混有椰枣的鸟肉派,过敏而死,其母听闻惊惧流产。据说贴身奴仆在端取食物的过程中,遇见过三王子。〗

  

  〖传闻:三王子与五王子在王宫花园大吵一架,不欢而散。〗

  

  〖传闻:六公主与九公主来往过密。〗

  

  尼布甲尼撒垂眸,静静听着奴仆的禀报。

  

  风雨已至,惊涛骇浪,在夜晚的海面有一层浓雾使他看不清前方,越是向前航行,越是胆战心惊。

  

  他低头端起杯子想要喝一口牛乳,突然闻见了异样的味道。尼布甲尼撒松手,杯子倾倒在红灯草长丝绒地毯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灼出了一大片焦黑的窟窿。

  

  不对劲。

  他的兄弟姐妹们他最是了解,虽然有人暴躁冲动,有人愚蠢不堪重用,但到底还算和睦。在瓦卢瓦出事之前,没有人起过逾矩之心。就算人心易变,又怎么会突然在这个时候一起爆发,让整个王室的年轻血脉散成一锅乱粥。

  

  心中的阴霾陡然放大,那个他早就怀疑过的答案突然明了起来。

  

  他来到了王殿,求见父王。

  

  “瓦卢瓦通敌的书信上印章是伪造的,根据蜡油的材质,含有鼠尾草的蜡油只有阿卡德城生产……”

  往后说下去,阿卡德城的领主是父王的亲信,但王的威严至高无上,尼布甲尼撒不能说破。

  

  他抬眼,通透的眸子看着父王,第一次逼迫父王给予一个解释。

  

  王位上已经年迈的老国王静静地盯着他,好半晌,才叹气道:

  “父王已经老了……”

  

  但就是这一句话,半是叹息半是思量,却立刻让尼布甲尼撒吓得冷汗淋漓。他立刻跪下匍匐在地毯上,额头紧紧贴着地面。

  

  他质问的想法和心里的那一点愤怒和委屈立马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竟然忘了面前的老人,并不仅仅只是他的父亲,更是帝国的王者。

  

  王权至高无上,不容挑战。

  王的脸面大过一切,你大可以猜忌,但绝不能摆在明面。因为当你猜透上位者的想法时,他们就会有一种无力的挫败与恼恨的危机感 。

  

  此时,王的铡刀将会审视你。

  

  老国王的目光在他弓起的脊背上打量半晌,自己的长子太过聪明,但有时候也太过冲动,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见长子立刻乖顺,没有要挑战自己的想法,老国王这才满意点头。他一半点拨,一半警告地继续说道:

  “父王已经老了……帝国需要一个继承人,而他必须是所有孩子中最优秀的那一个。”

  

  那要怎么才能确保新的继承人是最优秀的那个呢?

  很简单,直接让他们厮杀起来就好了。

  

  一点点的误会,嫉恨和阴谋,他那些年轻稚嫩的孩子们就会像关在陶罐中的鼠虫蛇蚁一样,拼个你死我活。

  

  而最后活下来的那一个,必定是最冷酷凶残的王者。

  

  这些话于理不应该直接告诉他的孩子,但他却对尼布甲尼撒说了。

  这自然是有一层嘉奖的意思——他聪明的孩子,父王欣赏你,并且在王权之争中有意偏向于你。

  但还有一层绝不容忽视的胁迫——你已经知道了很多,就更不能告诉你的兄弟姐妹,否则父王有的是手段整治你这年幼的长子。

  

  “感谢父王嘉奖。”

  尼布甲尼撒闭上眼,假装虔诚亲吻地面。但他苍白的手指全都在发抖,那微弱的支撑力,几乎撑不住他立刻就要倒下。

  

  名为王权的魔鬼毫不掩饰自己的威能与恐怖,它明示的凶恶与野心太过强大,让人完全不能反抗。尼布甲尼撒仿佛行驶在夜间的海面,站在甲板上向下望见了张着巨口、布满獠牙的庞然深海巨兽。

  

  他是如此渺小,害怕地几乎想要呕吐。

  他真的能护住赫莱尔吗?尼布甲尼撒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无力和绝望。

  

  他已经那么聪明了,他已经看透一切了,但他没有力量啊。

  真的,他已经做到了他所有兄弟姐妹没有做到的一切,想到了所有兄弟姐妹没有想到的事情。但是他能怎么办呢?他就算知道了,他又能怎么办?!他们较之于王权,实在是太过弱小。

  

  他只能一步一步地看着父王将兄弟姐妹全当做棋子,摆在棋盘上厮杀,最后眼睁睁地看着父王将手伸向赫莱尔。

  

  而他,毫无反抗之力。

  

3.

  

    “不好了!不好了!王长子殿下,三王子和六公主用药通尖致死,国王陛下震怒要求您彻查此事!”

  一名奴仆慌张地跑了进来,跌跌撞撞差点摔倒,但又没有摔倒。

  

  是的,差点摔倒,但又没有摔倒,这是一个很好的度。既能显出慌张,又能看出事态还可以控制,这是心腹奴仆都会的小伎俩,目的就是暗示主人出了事但并不严重。

  

  至于为什么要表现的慌张呢?自然是为了做给他人看,毕竟谁也不能保证身边没有老国王的眼线。若是太过镇定或者幸灾乐祸,岂不是落了下乘,平白遭掌权者厌弃、猜忌?

  高压统治之下的无奈之举,每一处都是学问。

  

  尼布甲尼撒看了那仆人一眼,放下心来。他叹气故作哀伤:

  “他们真是糊涂啊……”

  被父王磋磨这么时日,那双如无机物组成的非人眼瞳也学会了伪装人的情绪。他一步一步变成父王心中的完美继承人。

  

  但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尽管他并不喜欢斗争,尼布甲尼撒已经尽力化解这几个愚蠢兄妹之间的明争暗斗,却还是没有保住这两人的性命。

  

  他感觉自己已经掉入了一个怪圈,姊妹相残,兄弟阋墙。所有人都像是那最高位置手中的提线木偶,被遮住了双眼,看不清那操控者才是真正的凶手,只在对方的掌心里缠斗,不得脱困。

  

  但其实又或者,也许已经有人看出了真正的凶手,但在庞大的王权重压之下与尼布甲尼撒一样丝毫生不起反抗之心,于是只能把矛头对准表面的憎恨者,以麻痹自己,获得短暂的安宁。

  

  毕竟一个人就算再强大,也不会妄想搬走一座大山吧?

  

  父王像是在养蛊,而且非常成功。

  已经有一个情妇的孩子越过了大多数蠢人,开始在父王搭建的屠场中大肆杀戮。但这一切只要没有波及到自身和赫莱尔,尼布甲尼撒并不打算追究。

  

  毕竟情仇爱恨,冤冤相报,并不是一两句话能够开解的。

  

  “走吧,既然是父亲的命令,那这件事必须水落石……”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又有一名仆人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嘴里还在不断的大声呼喊,最后他重心不稳,狠狠摔倒在了地上。

  

  尼布甲尼撒感觉自己的呼吸短暂的停顿了一瞬间,随即皱起了眉。

  这个奴仆怎么回事?大惊小怪的,连通报这种小事都做不好。

  

  “不好了!赫莱尔殿下中毒昏迷了!”

  

  仿佛一盆冰水从头顶浇到脚下,尼布甲尼撒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那一点点侥幸的心理彻底被掐灭。他被这简单的两句话震得耳鸣不断,脑袋发昏。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来到了赫莱尔的寝殿,就像幽灵一样,他步子都在虚浮,仿佛走在棉花上,轻飘飘的。

  

  仆人们都识趣退下了,偌大寂静的寝殿,只有兄弟二人。

  

  尼布甲尼撒低头看着弟弟苍白的唇色,对方昏迷的样子好安静啊,就像睡着了一样。

  原来他那个张扬肆意的弟弟还有这样乖巧的一面吗?

  

  尼布甲尼撒也很平静,他伸手描摹那张与他完全一样的脸孔,每一遍都像是最后的道别。

  半晌,他伏在了赫莱尔的身上,去听对方的心跳。

  咚——咚——咚——

  如此孱弱,缓慢地几乎听不见。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他的胞弟,应该永远健康强壮才对。对方挡在他身前斥责无礼之人的事,仿佛还是昨天。

  

  他们明明是兄弟,但更像是恋人。

  赫莱尔会悄悄拉他的手,会记得他所有的喜好,会在他假装睡着时亲吻他的脸庞。赫莱尔看向他的目光,总是滚烫又炙热,那浓烈的爱意是难以承受的沉重。对方的心思,他作为最亲近的兄长,怎么会不知道呢?

  他们是双子,被隐形的纽带牵绊的至亲,是世上最亲密的人。爱意不必言明,春风吹过,蔓草自会滋长。

  

  他好想悄悄地,悄悄地回握住赫莱尔的手心。

  但他不敢啊,他是父王给予厚望的长子,一举一动皆在父王的监视之下。倘若他对胞弟袒露出一丁点的爱意,那么赫莱尔将立刻死无葬身之地。

  

  他只好谨小慎微,将自己所有的情感都隐藏起来。他乖乖做父亲手心里的傀儡,成为父王的利刃、王室完美的王长子,为了王权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这样才能祈求在这风雨飘摇的王室斗争中保下爱人的性命。

  

  赫莱尔就是父王手中最好的人质。

   

  但一转眼,自己就要失去他了。

  

  尼布甲尼撒抱紧了赫莱尔,眼泪不受控制地一滴一滴的往下砸,浸湿了对方胸前的华被。

  

  怎么会这样呢?他还是没有保护好弟弟。

  究竟是谁下的手?

  父王,还是别的兄弟姐妹?排名三、四、六,七、八的王子、公主们都已经死去,那活下来的人里是五王子还是九公主?

  他不明白,他明明已经全部都听父王的了,他绝对是那条最乖顺的走狗,为什么还是不能放过赫莱尔?

  

  此时此刻,他的心中唯有长久的悔恨。他不该与世无争,他不该心软,他应该如父王期待的那般,把所有人都除掉,这样也许赫莱尔才不会受伤。

  

  他感觉心中有一股火,灼得他每一个细胞都在燃烧。尼布甲尼撒握紧了双拳,指甲在手心里掐的鲜血淋漓。在这一瞬间,他似乎突然下定了决心,他将抛弃良知,走上一条不归的黑路,铲除所有的竞争者,为他的心爱之人谋一处能够安眠的理想乡。

  

  他会将赫莱尔远远送走,然后他们将永世不再相见,尼布甲尼撒会乖乖地做那个父王意属的完美继承人。

  

  但在此之前,他决定最后放纵一次。

  尼布甲尼撒俯下身,郑重又仔细地亲吻他的胞弟,他的王子,他的爱人。

  

  不含色欲的亲昵,是凄凉的吻别。

  

  热泪滚烫,迷糊了他的眼睛,落了在赫莱尔的脸颊上。在紧闭的泪眼中,尼布甲尼撒竟然没有发现他亲吻的胞弟已经睁开了眼睛。

  

  他在专心地用这个吻来丈量,来了解他爱人的一切。

  炙热的呼吸之间,他做了最后的诀别。

  

  一吻结束,就当尼布甲尼撒想要睁眼起身时,突然被一股大力按倒在了天鹅绒的床被间。更加凶悍,强硬的唇///舌掠夺了他口腔的空气,他猛然睁开眼睛,看到了胞弟那银白的发丝。

  

  赫莱尔在亲吻他,急切又激动。

  

  那常人无法承受的情感太过灼热,如鲜血般流淌的爱意点燃了夜莺,连玫瑰也在熊熊燃烧。

  

  “哥哥!哥哥!”

  赫莱尔喘着气唤他,喜悦难自控。他像只激动的小狼狗,不停地舔///吻兄长的眼角眉梢,将对方落下的眼泪通通裹挟下肚。

  

  尼布甲尼撒闭着眼,被对方胡乱亲了一脸。受不了弟弟的热情,但又担心伤到虚弱的胞弟,于是他只敢伸手轻轻推了推赫莱尔,妄想让对方冷静一点,但立刻就被对方搂在了怀里。

  

  “哥哥,你也喜欢我对不对?!我好高兴啊!!”

  赫莱尔原本苍白的脸颊因为激动染上了绯红,他用力抱着兄长,想要把对方揉进骨头里,如黑曜石一般全黑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是的,赫莱尔有了一双全黑的眼睛,包括虹膜。

  

  尼布甲尼撒也发现了。

  他没有立刻回答赫莱尔的问题,而是担忧地抚摸上胞弟的眼角。兄长的声音还嘶哑着,眼睛里有难以抚平的恨意:

  “究竟是谁毒害了你?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什么?”

  赫莱尔愣住了一下,随即他突然反应了过来什么,声音变得有点心虚:

  “没…没人。”

  

  “那你的眼睛怎么会这样?奴仆为什么又禀报你中毒了?”

  

  “是因为我……我做了人/体/实/验。”

  赫莱尔的声音细若蚊吟,但是似乎是害怕兄长担心,立刻紧接着解释道:

  “哥哥,别担心,我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我知道后果,这项实验技术已经成熟了,不会有事的。”

  

  然后他伸手握住了兄长的手,表情严肃,像是在郑重地宣誓:

  “哥哥,我已经不小了,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我的每一步选择都有深思熟虑。我们需要力量,就必须要付出代价。我想要和你并肩站在一起,我想要保护你,我不要再做你身后的小孩子了。”

  

  尼布甲尼撒担忧之下,原本还有一些恼怒,但看着弟弟认真而热切的眼神,他脑子里那些阴暗的想法和和怒气全都如泡影一样,被风一吹,散的无影无踪。他还是那个温和、高傲却又保持着怜悯之心的王长子。

  

  他们如此相爱,连窗外的阳光似乎都明媚了几分。

  

  但尼布甲尼撒矜持骄傲,他不会轻易表现出高兴,他盯了一眼弟弟全黑的眼睛和华被下露出的漆黑手臂,别过了脸去:

  “丑死了。”

  

  可赫莱尔笑得像个傻子,那一口异化的利齿全都露了出来,他搂着兄长的腰,用很能惹恼人的语气问道:

  

  “真的假的?”

  

4.

  

  尽管双子互通了心意,但他们仍然小心谨慎,不敢让父王知晓。

  

  王权这座山庞大,从山上滚落的碎石要碾死两只蚂蚁,实在太过简单。

  

  尼布甲尼撒有时觉得喘不过气,两人独处时,他靠在赫莱尔的肩头,铂金色的长睫垂下,遮住眼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们推翻父王吧。”

  赫莱尔突然说。

  

  尼布甲尼撒心头一跳,几乎是立刻下意识的扫视四周,发现并没有旁人的踪迹,才松了一口气。他皱眉:

  “你疯了?我们斗不过父王的。要是让别人听见……”

  

  “那我们就做两只小鸟,去亡命天涯。”

  赫莱尔望着远方伸出两根指头,依旧笑嘻嘻的,似乎并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尼布甲尼撒顺着他的目光朝远处望去,没有什么飞鸟,只看见了斑驳的城墙,又深又高。如同囚笼古井,他们困于此处,不得自由。

  

  但赫莱尔那句大逆不道的话,却像是一粒种子,在尼布甲尼撒的心中掩埋了起来。

  

  ……

  是什么时候,尼布甲尼撒发现冷酷毒辣的父王似乎也不是那么铜墙铁壁,坚不可摧呢?

  

  大概是有一次,父王想要将只有12岁的九公主嫁给邻国王子以联姻巩固统治,却被数名大臣劝阻抗议最后作罢的时候吧。

  原来父王的意愿也会被驳回,那有了第一次,会有第二次吗?

  

  这次事件的背后,他看见了好多人的影子,有赫莱尔,有五王子,有九公主,有当权大臣……

  

  原来,只要众人齐心,细细谋划,王的意愿也能改变,原来,弱小的蚂蚁也能移动大山上的石块。

  

  真是爽快。

  

  但这件事却并没有他的参与。

  

  尼布甲尼撒在笑却突然流出了眼泪,他作为父王的傀儡太久,久到已经完全懦弱,失去了勇气。他忘记了自己是一个人,而非父王手里的工具。

  

  他实在是太软弱了。

  他害怕失去,他畏手畏脚,他推门看见了阳光,却害怕阳光灼烧自己,转而将自己重新束缚在门内。

  

  困住他的原来是他自己吗?

  

  他看着城墙上碧蓝的天空,心里突然涌起异样的冲动。他在海上航行,好像有一阵大浪劈来,那波涛汹涌,完全淹没了他的身体和脑袋。

  

  他的脑子里突然浮起一个念头:

  父王并非不可动摇,兄弟姐妹之间并非只能互相残杀。或者换句话说,他们可以联手,联合一切的力量——他们也许真的能推翻父王!

  

  这想法刚刚涌出,尼布甲尼撒就立刻被自己吓到了。他谨慎地四处张望,像是做贼一般,生怕有人听到了他脑中的想法。

  

  但他越是遮掩这想法,它便越如开闸的江水,从上游轰隆隆地倾泻而下。

  

  他们真的可能推翻父王!

  为什么不可能?!

  父王是人,不是神!

  拔了他的根基,拉拢他的臣子,民众不再拥护这暴君,他再如何挣扎,也只是一个普通的人!

  只是一个普通的,头发花白的老头!

  

  他们可以获得自由和幸福,不必再困在这高墙之内!

  

  他越想越是激动,狂热的心在砰砰直跳。他们可以变成飞鸟,飞出这高墙,一切广袤的天地都将属于他们!

  

  他难掩激动,一股脑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赫莱尔。

  

  但赫莱尔似乎早有预见,那双深邃漆黑的眸子盯着兄长,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他对尼布甲尼撒开双臂,说:

  

  “欢迎哥哥看见新的世界。”

  

5.

  

  赫莱尔带尼布甲尼撒进入了一间暗室,在那里他看见了一张圆形的桌子——“圆桌会议”不知为何他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这个词。

  

  尼布甲尼撒站在门口,竟然感到有些胆怯。

  

  他看见桌子前围坐了好些人:五王子阿舒尔、九公主伊斯莉、八王子的生母梅拉夫人、宫务大臣、神庙祭司以及等等…… 

  

  好多面孔,有眼熟的,也有叫不上名字的。

  他们看着他,在笑,似乎静待多时。

  

  “按我说的,直接把那老头逮了,脖子一抹,拥立王长兄即位就完事。”

  九公主伊斯莉到底年轻沉不住气,她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你有兵权吗?按我说我们应该拉拢驻城将军。”

  五王子阿舒尔看起来似乎要沉着稳重的多。

  

  “怎么拉拢?”

  伊斯莉斜眼望他。

  

  “威逼利诱,实在不行就把他家人逮了,他不敢不听我们的。”

  好吧,阿舒尔成熟稳重得也不多。

  

  但有了这两位开头,会议氛围到底是轻松了些。

  

  原来,父王的统治并非是铁板一块,人群间早已怨声载道。法庭、神庙、商会、王宫,自内而外,从上到下,父王的统治已经像筛面粉的细网四处漏风。

  

  但同时,尼布甲尼撒也知道,在此刻集结起来的众人也绝不会真的像表面上那样和睦。

  

  “为什么背叛父王?你不怕我告密?”

  尼布甲尼撒私下问五王子阿舒尔。

  

  “无所谓了,我怕什么?我就那一个姐姐,她已经死了,被父王害死的,我恨死他了。”

  阿舒尔对着天空看手里的水晶戒指,那是姐姐留给他的唯一遗物。

  

  “图索尔(三皇子)和海伦(六公主)果然是你杀的。”

  尼布甲尼撒沉默了一瞬,用肯定的语气说道。

  

  “图索尔那天在花园里用言语侮辱姐姐,他该死。海伦见死不救,她明明发现了蓄兽笼有问题,却根本不提醒姐姐。我们都不过是父王手下的斗兽而已。”

  阿舒尔望着他在笑,但是表情却像哭了一样。

  “王长兄,我拥立你是因为我知道你和赫莱尔是好人,我知道你在保那些蠢人。我对王位不感兴趣,也不想和你争。但我必须要奉劝你一句——”

  

  阳光底下,阿舒尔收敛了所有的笑意,他的目光冷然,开口道:

  

  “你最好也不要当新王,因为这个国家已经

  烂、透、了,没、救、了!”

   

6.

  

  尼布甲尼撒见到了赫莱尔的怪物军队,这支军队是他们之间的秘密。

  

  赫莱尔望着他叹了口气说:

  “兄长,你真应该多离开王宫,到人群里走一走。”

  

  离开了王宫,你便不会觉得父王的统治坚不可摧。在王宫之外,子民们早已在水深火热之中。

  

  君周民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做人体实验的人都是自愿的吗?”

  尼布甲尼撒望着使用药剂后身体变异成蜥蜴状的士兵问。

  

  那正在包扎伤口的蜥蜴士兵有些腼腆地笑了笑,回答道:

  “别人不知道,但我是自愿的。贵族大人们缴了我家的田地,我没有活路了,听说这里管饭还给钱就来了。赫莱尔大人对我们很好,跟着他不会受欺负。”

  

  听到他们的谈话,旁边一个缺了只腿的少年也凑了过来。

  “我也是自愿的。我是交不起税的流民,当时乞讨到了神庙门前差点被神官打死,然后被人救回来的。”

  

  “你家只有你一个吗?”

  

  “不是,我还有妈妈和妹妹。”

  

  “她们人呢?”

  

  “妈妈在乞讨途中饿死了。妹妹被神官打死了。”

  

  ……

  

  尼布甲尼撒浑浑噩噩,感觉脑袋发晕,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赫莱尔的实验场地的。

  

  他的心在滴血,那全都是他的子民。

  

  原来被王权压迫的远远不止他一个。

  王权是一座大山,是一座吃人的大山。

  子民是驴子,在枷锁下不断劳作,围着磨盘陷入怪圈,不知疲惫的驴子。当他们被压榨出最后一点油水后,就会被大山吞噬,被剥皮吃肉。

  

  怪物军团的实验品,说到底也都只是一群被王权逼迫折磨,吞噬到无家可归,家破人亡的普通人。他们为了那最后一丁点的希望聚集在一起,听从赫莱尔的号令。

  

  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痛苦,毫无例外。

  

7.

  

  尼布甲尼撒慢慢变得强大,他似乎已经成了父王最理想的继承人。

  

  但当他单膝跪在父王身前时,他抬头向上看见了父王冰冷的眼眸和带着深深忌惮的表情。

  

  他突然意识到——父王他早就疯魔了,为了那所谓的王权。

  

  父王不惜让自己的孩子们自相残杀,只为了选出那个最优秀的继承人。但当那一刻真正到来时,看着眼前年轻的继承人在对比下自己年老体衰,父王又会感到深深的惊惧。他毫不留情地猜忌、嫉恨对方 ,这是他帝王的本能。

   

  但这都没有关系,因为父王冷酷的统治失去民心已成定局。

  

  几乎是顺理成章地,当他们拥有军队、笼络了大臣、神官祭司之后很轻易地就推翻了父王的统治。

  

  他的猜想一开始就没错。

  失去了国王的光辉,父王究其根本也只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

  

  那天没什么风,阳光很和煦。

  

  他们闯进父王的王殿时,父王几乎没怎么抵抗就摘下了王冠。父王把王冠递到了他的手上,笑的慈祥和蔼,脸上的褶子挤在了一起。

  “恭喜你成为了新的●。”

  

  父王说的话,他有些没有听清,但应该是恭喜他成为了新的王。父王在祝福他,可这幸灾乐祸的语气又好像是在诅咒,尼布甲尼撒心里涌起了极其怪异的感觉。

  

  然后父王从窗口跳了下去,摔成了一滩肉泥。

  

  这画面多少有些惊悚,但尼布甲尼撒并不害怕,他平静地叫人清理了现场。

  

  庆功宴、册封典礼,这一切似乎都水到渠成。踏在老国王的尸体上将权力当做战利品一样分割,似乎理所应当。

  

  但他很快就知道是哪里怪异了。

  

  权臣们为了功绩的分割争吵不断。有大臣劝他早选王后,否则不利于国家稳定。神官们想制定新的税收方案,日夜讨论。

  

  尼布甲尼撒发现了怪异,赫莱尔也发现了。

  这一切,和父王在世好像并没有不同,只不过坐在那个位置上,听着大臣们唠叨,最后和他们扯皮决策的人成了自己。

  

  大臣们像是恼人的苍蝇,嗡嗡地诉说着自己的欲望。

  

  有奴仆来报五王子阿舒尔被刺身亡,这仆人进来的时候慌忙,又摔倒在了地上。

  

  九公主伊斯莉冲进了王殿,跪在新王的脚边,自请联姻,她哭的满脸是泪。

  “王长兄,我们错了,我们都错了!这个国家已经没救了,父王手里传下来的是块烂到内里的腐木!”

  

  他的头好痛。

  尼布甲尼撒看着王殿高大落地窗外的天空,想起了那天他没见到的飞鸟。

  

  他曾经以为,当他浴血搏杀走上那最高位的时候,他就能给予自己和弟弟绝对的自由,他们能够不再受任何人的摆布。

  

  但当尼布甲尼撒坐上那个位置的那一刻,他才发现他掉进了新的怪圈。

  他和赫莱尔都被骗了。

  

  从前压迫他的是父王,现在逼迫他的是大臣。大臣的势力在王国上下盘根错节,他终于知道稚嫩如他和赫莱尔,为何能如此轻易地推翻父王的统治?

  

  原来这一切都在父王和权臣的默许之下。

  

  父王知道自己年老体衰,他需要一个优秀的继承人来延续王族的统治。

  权臣认为父亲的势力太过庞大强硬,他们需要一个更软弱可欺的王,来谋取利益。

  

  在这双方的共同默许之下,于是便有了尼布甲尼撒的登位。

  

  在父王的剧本中,他那个优秀的继承人将会接替他的位置,继续与这些狡猾的权臣僵持拉扯,直至百年,奉献上自己的一切。于是巴别王族统治便能顺利延续。

  

  国王是祭品,迎娶王后、制衡家族、平衡权臣全都是砝码,是献给王权的祭品。

  

  国王本人就是王权的第一位食粮。

  一位明君,将会为王权奉献上自己的一切,生命,智慧,爱情,婚姻和时间,都只为给那腐朽的王朝重新输血,使其苟延残喘。

  

  所以从前压迫他的哪里是父王啊?!

  

  那座大山,从头到尾都是那最至高无上的宝座,是王权!!!

  

  在这一瞬间,他突然懂得了父亲死前说的那句,他没有听清的话。

  

  “恭喜你成为了新的驴。”

  

  在那硕大的王权之下,子民是驴,臣子是驴,国王也是驴!

  

  每一个人都要为了那所谓的王权奉献上自己的一切!在王权的枷锁下不断劳作,他们都是王权下的驴子,为了这可悲的王朝腐朽的时代奉献自己的一生,不知疲倦,永无止境。所有人都是驴子,在被榨干油水失去价值之后,都要被扒皮吃肉!

  

  而他那可悲的父王,在这种奉献之下,恐怕也早已被同化,失去了人性,只将王朝的延续作为自己的第一要务。

  他只是一个名为王权的机械,寄生在父王身体上的肉虫。所以他能毫不犹豫的对自己的子嗣痛下杀手,也能在深深的忌惮之下,面对新王的更替,毫不犹豫奉献生命。

  

  这可真是太令人……心惊胆战了!

  

  王宫是一个吃人的地方。

  成为帝王,尼布甲尼撒不过是从一个怪圈掉进了另一个怪圈。他和他的弟弟永不得自由。当他反应过来时,他早已成了王座上权力的傀儡,唯有依附王权,才有一线生机。

  

  饮鸩止渴,愈陷愈深。

  

8.

  

  成为帝王之后,唯一的好处是尼布甲尼撒不需要再伪装了。他不想笑的时候,没有人能逼他笑。

  于是他常常用那双非人的琥珀色眼睛盯着大臣,盯地人头皮发麻。

  

  尼布甲尼撒尊崇着父王的意志,噢不,王权的意志,与狡猾的大臣们拉锯。他似乎真的是一个明君,这腐朽的王朝又得以苟延残喘。

  

  但拉锯是需要筹码的,权利的游戏代价都不菲。

  

  尼布甲尼撒处理着政务操劳国事,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地和赫莱尔见过面了。自从他成了帝王之后,赫莱尔就带着怪物军团替他镇守要塞,比做二王子时还要辛苦上百倍。

  

  但他没有想到,再次看见赫莱尔的消息竟然是在谏言之上——一封处死赫莱尔的谏言。

  

  赫莱尔怪物军团实力太过强大,已经遭到了权臣的忌惮。尼布甲尼撒是王权的傀儡,大臣们的手是攀附在他身上的绞杀榕,他们逼迫他处死赫莱尔。

  

  他以为他顺应王权,为了这腐朽的王朝殚精竭虑,便能保护自己所爱,但他错了,而且错的离谱。王权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所有人都是驴子,都要被吃掉。

  

  他是王座上的泥像,他保护不了赫莱尔。

  就像质问父王那天一样,他感到了深深的无力。

  

  拥有怪物军团的赫莱尔会怕这些吗?

  当然不会。

  但尼布甲尼撒却不一样,他远在王都,赫莱尔伸手不能及。

  

  彼时今朝,身份调转。

  尼布甲尼撒成了权臣手中威胁赫莱尔的最好人质。

  

  王权是一座大山,他们被压在山下。

  

  但赫莱尔是一粒种子,是他的希望,他曾经在赫莱尔的身上看见了更多的可能,他决心要保护好希望。

  

  阿舒尔的奉劝又回响在耳边:

  “这个国家已经烂透了,没救了!

  

  尼布甲尼撒在作案前枯坐到天明,最终他在处死赫莱尔的谏言上签下了自己的姓名。

  

  他想,他已经不得自由了。

  这腐朽的王朝确实应该死去了。

  他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失去了。

  那么,接下来,他将与这腐朽的时代,不死不休

  

  但在这一切之前,他悄悄的替换了赫莱尔的尸首,将他以流放的名义送出了王城。可这一切,他都并没有让赫莱尔知道。

  

  恨我吧,永远都要恨我,是我抛弃了你,永远不要回来。

  

  兄长所能给予你的,唯有自由。

  

  愿你做飞鸟,代替爱人飞出王城。

  

  腐朽的王朝没有延续的资格。

  

  权臣明目张胆地将平民的脑袋摆上他的桌案,说这是叛军的头颅,要求封赏。

  尼布甲尼撒那非人如无机物组成的眼眸眯起,他歪头,嘴角勾出一个弧度,笑说:

  

  “赏!”

9.

  

  尼布甲尼撒不再做一个明君。

  他喜好享乐,不理政务,大臣们也乐见其成。

  

  权臣劝他自封为太阳王,并塑以金身神像,修筑通天高塔。

  太阳王是什么称呼?是太阳的眷属,神的宠儿,普天之下神明唯一的地上代言人。

  

  大臣们大肆地宣扬太阳王的功绩,并重新划分阶级,创立了一套以太阳王为“太阳”,塔上贵族为“光辉者”,塔下奴隶为“堕落恶魔”,但只需修筑完高塔,奴隶即可获得永久救赎的信仰体系。

  

  为什么要修塔呢?

  因为修塔可以占地征税,修的塔越高,从奴隶和平民身上征的税越多。

  

  为什么要宣扬太阳王的信仰呢?

  因为当人生活痛苦,没有指望,就会去信神,越是痛苦,越会把一切都奉献寄托给神灵。

  于是人们征收的税越多,越痛苦;越痛苦,越将一切寄托给太阳王;寄托越多,供奉越多。最后你要是今生实在痛苦的不得了,那就更好办了,你一定是前世作恶太多,多买几张“赎罪券”赎罪就好了。

  

  至于这一切,最后谎言被戳破时遭到的反噬,大臣们毫不关心。没有关系的,这些自有被捧上神坛的太阳王独自承担。

  

  大臣们认为那通天的高塔一旦修好,太阳王便会永居塔顶,难以下塔。至于底层百姓的困苦,那他就更不可能看到了。

  

  而这一切尼布甲尼撒又何尝不知呢?

  但他就是要捧杀贵族将他们高高的托起,赋予他们无上的权利,任由他们圈处田地,剥削奴隶,征收重税,组织苦役。

  

  国内的财富瓜分殆尽,大臣们把目光投向邻国,组织发动战争。尼布甲尼撒无力阻止,也并不打算阻止,若是能承受发动战争的反噬,那便尽管做。

  

  他只在高高的王位上端坐,冷眼看着权臣们自寻死路。

  

  他只是会“不小心”地放走那么一两个邻国的王室成员,以满足自己的恶趣味。

  

  尼布甲尼撒不会做一个明君,永远不会。

  

  毕竟,腐朽的王朝没有延续的资格。

  

  他是巴别末代的帝王,也将是旧时代唯一的殉葬者。

  

10.

  

  终于地狱般的痛苦奴役,令高塔上下的对立彻底爆发。

  

  叛军聚沙成塔,席卷而来,直逼通天高塔。

  高塔军队立即应战。

  

  太阳王端坐在王座上,笑看着旁边的权臣道:

  “不如在军粮里掺上些热河的沙子,省下的钱,给我搜罗些奇珍异宝,这件事就交由你去办。”

  

  权臣欣然同意。

  毕竟权臣不止一个,但这样厚油水的差事可只有独一份。

  

  尼布甲尼撒反手叫来心腹酒政艾达,让她带着奇珍异宝去投靠叛军,亲自为他们打开城门。

  

  “王……那您呢?”

  艾达站在王殿门口,最后担忧回望那崇高宝座上的人影。

  

  尼布甲尼撒弯起了眉眼,温和如昨:

  “没用的艾达酒政,我是太阳王,无论如何叛军都不会放过我。但你们不一样,没必要跟着我吊死在一棵树上。”

  

  “王……”

  艾达的声音有些哽咽,只有亲近的人才知道他们的太阳王是一位多好的陛下。直到最后,还在为拥护他的人做最后的打算。

  

  但尼布甲尼撒已经不再看她,他站起身,自顾自地往长廊外最外面的高大落地窗走去。

  

  他站在落地窗边向下望去,烽烟四起,叛军已经进入王都。

  

  速度还挺快,不枉他一路上暗中赠送军粮,并派人接应。

  太好了啊……这腐朽的国家终于要灭亡了。

  

  只是不知道赫莱尔这小子现在在哪里?过的怎么样了?不过自己应该也不必太担心,以那小子的能力,无论在哪里都会过的很好吧?

  

  在这篇罪恶的国家史诗的末尾,尼布甲尼撒作为最后的一位帝王,他将端坐在王座上,接受最后的审判。

  

  他会以身殉国,同这个国家一起毁灭。

  

  太阳王恨这个时代,恨这个王朝。但他又享受了王权所带给他的好处,他理当为其殉葬。所以便同他一起毁灭吧,这悲怆的高塔。

  

  他踩着金饰珐琅彩蓝琉璃高跟鞋,身着隆重白金色绸缎堆叠的覆罩式袍,金黄的狮裘披风虚虚披着,从王座蜿蜒到地面上。

  一如他刚刚册封那日。

  

  叛军打开了城门,闯入了王殿。

  

  尼布甲尼撒端坐于王座之上,恍若神明,目光平静,无悲无喜。

  

  那带着蚀日面罩的叛军首领闯了进来,他身后跟着名为归来者的少女。

  

  归来者抬头,瞳孔微缩,认出了放走她的青年就是面前的太阳王。这一瞬间,她好像突然懂得了什么,莫大的悲怆涌上了心头。

  

  那所谓金身神塑的太阳王,也不过是臣子和王权手下的傀儡,是背负所有罪名的替罪羊和活靶子。她的仇人并不是太阳王,而是那背后的王权和贪欲难填的权臣。但在那高塔倾覆之际,背上千古骂名的,却只有太阳王。

  

  但又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名为蚀日者的叛军首领并没有打算处死尼布甲尼撒,反而将他关了起来,昔日王成了阶下囚。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作为时代悲歌的创造者,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是理所应当的吧。就算受尽折辱,失去尊严,那也是他作为旧王应有的下场。

  

  他痛恨那个王朝,于是便拉着它一起去死。

  

  那个王朝已经病了,病的无可救药。

  无论是王还是臣子占据上风,最后剥削的都是子民,从上到下的贪官污吏,就算想要整治救济民众,在一层一层的盘剥之下,最终也会石沉大海,毫无音讯。

  

  所以还不如全部毁灭,为新的时代让路。

  

  尼布甲尼撒有意加速了王朝的毁灭,却也实在地造成了新的痛苦。他是时代悲歌的缔造者,理应付出代价。

  

  于是他平静的闭上眼睛,迎来自己的结局。

  

  但是蚀日者脱下了面具问他:

  “我学的怎么样?我亲爱的哥哥,我的太阳。”

  

  面对胜者的挑衅,他应当愤怒吧。

  但看着那张熟悉的脸,他愤怒的表情还未凝成实质,眼泪却已经擅自先行掉落。

  

  傻,真傻……

  

  为什么要回来?

  

  权力是枷锁,王宫是囚笼。

  

  你已经拥有了梦寐以求的自由,为什么还要回到这个地狱?

  

  那蚀日者把面具在指尖转了个圈,思索了一会儿,才想到了一句很土的情话:

  “公主尚在魔窟,骑士又怎能临阵脱逃?”

  

  独居高塔的公主会竖起长辫,而他的骑士会顺着长辫来到他的身边,披荆斩棘,带他脱离苦海。

  

  那么,当公主独居高塔承受痛苦时,纵使相隔万里,他的骑士也会打倒巫师和恶龙,叩响他的房门。

  

  王权是一个怪圈,一条恶龙。

  那总要有人去驯服它,他愿意为了公主去放弃自由,做那唯一的龙骑士。

  

——————END——————

  

冰山碎碎念:

  祝赫尼一周年纪念日快乐!

  妈呀,一万六千字写死我了,再也不当截稿日弟弟了,一晚上没睡,如果还有一些描写的不是很到位的地方,等我想到再补充吧。

  

(PS:“我想要你的爱,和你对我的报复。

 你能和我共撰一段糟糕且卑鄙的浪漫故事。”——这好像是有一首歌的歌词,具体是哪首歌我忘了,当时觉得很合适,就化用了一下。)

☀️————————————☀️

  

上一棒:@野菇养殖员阿榭 

  

下一棒:@蓝岛竹叶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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